中通快递到底有多少「员工」？

　　特别说明：本文仅供研究参考，并不代表我们认同或赞成做空机构的观点和结论。此外，我们仅对核心数据和信息进行了溯源验证，但并不能确保所引用的数据和信息全部真实、可靠。

　　在文章，我想问三个问题》">《看完美团的<；骑手权益保障社会责任报告>；，我想问三个问题》中，我们曾提到：

　　骑手构成，特别是不同雇佣类别的组成，决定了美团的相关管理模式……骑手结构对于美团来说也不仅仅是一个数字。

　　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骑手（即外卖行业的员工组成）对于美团来说，是其业务发展的基础。

　　这不仅会演化为业务竞争力，也能反映到财务绩效上。

　　其实类似情况也适用于其他行业，比如快递业。

　　近期，中通快递被做空一事再次印证了这个结论：披露员工数量的规范性、完整性和重要性不容小觑。

　　「员工数量」成做空「把柄」

　　3月2日，知名做空机构灰熊（Grizzly）发布了针对中通快递（NYSE：ZTO，SEHK：2057）的做空报告。

　　△图片来源：Grizzly

　　在报告中，灰熊开门见山地给出了结论：我们相信中通快递瞒报了部分收入和成本，从而美化财务报告。

　　「We believe ZTO has underreported revenue and costs to engineer these standout results.」

　　灰熊强调，其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包括持续融资资金、会计数据矛盾以及利益冲突等。

　　在灰熊陈述的诸多理由中，有一点并非直接与传统财务造假问题相关，而将矛头直指中通快递的员工数据。

　　灰熊的判断是：中通快递瞒报了员工人数，从而降低劳动力成本并抬高了利润率。

　　「……we consider evidence that the company is understating employee figures to support reported labor costs and achieve its exceptional margins.」

　　对此，灰熊提出了两个疑点。

　　第一，外包员工与中通快递的关系到底是什么，究竟是不是中通快递的员工？

　　中通快递的业务模式被称为「network partner」（即「加盟商」模式），这使得中通快递可以专注于物流网络运营，而取货与「最后一公里」的交付则由加盟商完成。

　　中通快递的加盟商分为直接（Direct）加盟商和间接（Indirect）加盟商。

　　中通快递在年报中描述了与间接加盟商之间的关系：

　　「我们的直接加盟商可能会将其部分业务分包给他们的外包，我们将其称为我们的间接加盟商。但分包给间接加盟商须经过我们同意」。

　　但灰熊认为，通过这种商业模式，中通快递玩起了数字游戏。

　　根据中通快递披露的数据，自2016年以来，其直接加盟商从约3,500家增加至2021年底的5,700余家。

　　从2019年开始，中通快递停止披露其间接加盟商的数量。

　　不过，灰熊通过直接加盟商数量的持续增长，从而判断其间接加盟商在此期间也有所增加。

　　△图片来源：灰熊

　　然后就来到了问题的关键，中通快递的员工到底有多少人？

　　与其他同行公司不同，中通快递披露了其外包员工人数，而不是更常见的年度外包工作时间。

　　在2021年报中，中通快递披露：截至2021年12月31日，其外包人员超过57,000人。

　　「As of December 31, 2021, we had a total of 23,865 employees and over 57,000outsourced personnel.」

　　△图片来源：灰熊

　　中通快递还在年报中表示，其与外包人员没有任何合同关系：

　　「我们与外包公司达成协议，与外包人员没有任何间接合同关系……」

　　「我们与外包公司的协议可能规定我们不对外包人员负责……」

　　△图片来源：中通快递，2021年报

　　但是灰熊又发现，在2021年8月的一篇文章中，中通快递董事长亲自声称，公司为全职员工和外包员工支付了100％的社会保险。

　　注：灰熊在此处其实存在理解错误 ，中通快递董事长并非表示外包员工的社保也是中通快递缴纳的

　　「 An August 2021 articlereveals ZTO’s Chairman Meisong Lai personally claimed the companypaid 100％ of the social insurance for both full time employees AND outsourced employees.」

　　△图片来源：界面新闻，《中通二季度净利润下滑13％，称“低价亏损件”不可持续》

　　这显然与中通快递在年报中披露的内容相互矛盾。

　　进一步，灰熊又列举了大量与此相关的法律规定，并得出结论：企业必须向员工提供包括社会保险在内的福利。

　　如果不是员工，在没有任何合同关系的情况下，如何缴纳社保？

　　因此，灰熊认为中通快递给外包员工缴纳社保不是出于善意，而是因为这些外包员工原本就是中通快递的（正式）员工。

　　于是，灰熊开始深挖中通快递到底有多少员工。

　　员工数量之谜

　　灰熊提出的第二个疑点是：中通快递官方披露的员工数据不一致，是在故意隐瞒真相。

　　灰熊在中通快递官网上发现：中通快递自称「现有员工25万多名」。该数据的更新时间是2016年。

　　△图片来源：中通快递官网

　　但中通快递在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提交的2016年报中的数据是，包括全职员工和外包员工在内共有4万名员工。

　　而在中通快递最近向SEC提交的报告中，中通快递全职员工和外包员工在内也只有8万名员工。

　　两次披露的数据均远远小于官网数据。并且，这些数字又与最近公开报道的数据大相径庭。

　　在2022年2月的一篇报道中，文章引用了中通快递董事长的原话：截至2021年12月，中通快递的业务中有50万名员工。

　　△图片来源：物流新闻，《赖梅松的快递人生：中通何以实现赶超？》

　　最终，灰熊认为，中通快递在向SEC提交的文件中，少报了员工人数，并故意区分全职员工和外包员工。

　　根据其认可的中通快递员工数量（50万），灰熊对潜在人工费用进行了估算，以反映对财务数据的潜在影响。

　　灰熊根据中通快递在招聘网站上投放的招聘信息，加权计算出中通快递的平均工资水平——91,765元人民币。

　　照此推算，中通快递50万员工的隐含成本是468.83亿人民币，即使用中通快递官网25万员工来计算，劳动力成本仍有229.41亿人民币。

　　相比之下，中通快递在2021年报披露的人工相关成本仅为84亿元人民币，不足上述两个数字的20％和40％。

　　不过，中通快递在2021年的收入只有304亿人民币，远小于灰熊估计的劳动力成本，这又如何解释呢？

　　灰熊给出的结论是：中通快递同样瞒报了收入。

　　灰熊认为加盟商实际上也是中通快递控制的相关实体，这些实体的利润率可能较低，因此中通快递将其从资产负债表上转出，避免降低其利润率。

　　关于这部分内容，灰熊在后续报告中进行了说明，本文对此不进行讨论。

　　整体来看，灰熊认为中通快递通过瞒报员工数量，来隐藏其实际劳动成本，从而抬高了利润率。

　　问题出在哪里

　　关于灰熊的「指控」，中通快递第一时间通过港交所官网渠道进行了回应：

　　「本公司认为，该报告并无依据，其包含许多错误、无根据的推测以及误导性结论和诠释。其亦缺乏对本公司业务模式及财务报告结构的基本了解，缺乏对本公司公开文件的全面解读」。

　　中通快递虽然态度很坚定，但与灰熊洋洋洒洒的证据和说明比起来，这封回应「略显单薄」。

　　不过，我们可以思考一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对于灰熊来说，它可能的确不太熟悉中国快递、物流行业的「加盟商」模式，特别是复杂的劳工关系，甚至也不太了解中国文化。

　　其利用招聘网站的工资信息就估算出一家大型公司的劳动成本，就显得有点滑稽。

　　但问题核心或许还是出在中通快递自己身上，特别是在「员工数量」的披露上存在不足，

　　第一，指标解释不足。

　　在信息披露中，很多企业实际上忽略了对员工的定义，而模糊处理为常识性理解。

　　对于大多数行业来说，员工范围很好界定，但对于中通快递这种存在多元用工形式的企业来说，员工组成的界定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也是为何GRI标准用了5页内容来阐述与员工数量相关的一般披露要求，并给出了详细指南。

　　△图片来源：GRI，《GRI 2：一般披露2021》

　　简单将指标描述为「员工」已经无法满足日益多元的雇佣模式和投资评估需求。

　　比如，中通快递在《2021年社会责任报告》中披露，已为员工缴纳了社会保险。

　　到底这里的「员工」只有正式员工，还是包括了外包人员。

　　难怪灰熊通过「中通快递只会给（正式）员工缴纳社保」，推断出了「外包员工也是（正式）员工」的结论。

　　第二，披露的不一致性。

　　显然，灰熊在报告中引用的多个中通快递员工数据都是真实存在的，其中大部分出自中通快递官方渠道和核心人员。

　　但这些数字却自相矛盾：中通快递的员工人数到底是2万？8万？25万？还是50万？

　　除了因为员工界定存在歧义外，数据准确性同样存在问题。

　　第三，数据管理不足。

　　对于员工数据来说，中通快递内部应该只存在一个管理部门，数据出口应该也只有一个，为何会出现截然不同的信息。

　　比如，在社会责任报告中，中通快递其实没有披露关于外包员工的数据，但却在递交给SEC的文件中披露了相关数字。

　　△图片来源：中通快递，《2021社会责任报告》

　　此外，官网作为企业重要的信息窗口，承载着公司最真实的信息。

　　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官网信息被认为比特定报告内容更为有效——因为官网受众更加广泛。

　　中通快递却在官网披露了过于模糊的数据，信息时效性也较低。而这些问题归根到底都是数据管理问题。

　　不过，中通快递有关员工数量的披露情况，也透露出两个事实：

　　一是，ESG信息披露急需标准规范；

　　二是，很多企业对ESG信息披露并未抱有同财务报告披露一样的「敬畏之心」。

　　好在中通快递的股价并未受到灰熊做空的影响。

　　截至3月3日港股收盘，中通快递股价为193港元，收涨1.26％。

　　但随着ESG等非财务信息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不知道下次遭遇「狙击」的又会是哪家公司？